“這裏裏外外可算是虧大發了，我幾時做過這等賠本的買賣，如何能順得下這口氣去……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客人依舊很不給面的大笑起來，隨後又喝了口茶的，略略收斂了笑意的望一眼葉欽，又調轉視線的勸說起來，“葉兄，既然都已經這樣了，你不順氣也得把氣給捋順的咽下去。或者，我該換個說法。你不同意，難道還想送筆嫁妝的把這丫頭從葉家嫁出去，知情人會怎麽看這事，有臺面有身份的人家又哪裏敢要，再者小孫子該怎麽恨吶。你把他媽當著他面給嫁出去，再給他找個後媽來。”

“粥爛在自家鍋裏得了，又不什麽真血親，都什麽年代了，你大可厚顏無恥的對外宣稱是從小給葉欽預備好的媳婦兒不就得了。最多我來對外做這個保媒人，你總不能連這個面子也不給我吧。”

“咳……”我有些失態的，險些噴出一口茶的又強咽了下去。

很想說些什麽的，卻已經被兩位長者說得，有些羞於擡頭了。說得難聽點，在守舊的人家，我與葉欽當年那回事兒，算得上是無媒茍合了，還生了個孩子，也怨不得人說得這麽赤*裸的不留情面了。

“你看看她這膽小如鼠的失禮模樣，哪裏能拿得出手去見人？”

“得了吧，你就可著勁的賣弄知足吧。我家那兩個丫頭，可是從小就敢對著我掀桌摔椅的主兒，我是半點也沒辦法的只能哄著躲著。這麽能聽你呼來喝去的女兒，別人家可是稀罕都稀罕不來。”

說著，居然端起茶壺朝我遞給過來，“葉安，快點給你爸到杯茶的賠個不是。”

接是不接，敬不敬茶，葉家男佛受不受，這其中的意味太深。而且這人，說小時候抱過我。那麽，應該也是認識我親爹親媽的人了。牽扯了這麽多，這疑是來頭不小的故人來，卻是為了這麽點事兒的？

遲疑的望了一眼葉欽，盼他給來點主意。卻見他，完全無視了我求救的眼神。

這廂不比私下裏我們怎麽互懟都好，有著整個葉家人都很看重的客人在場。哪裏能下顏面的，讓客人把還遞給的茶壺收回去的道理。於是忙擡手點頭致謝的接過，朝葉家男佛的空杯裏續進去了一些。

默默在心底忍下了一切叛逆的，乖覺道，“爸，都是我的不對，請您老人家大量的原諒吧。”

他會受這杯茶，會將這死結樣的事兒，就這麽當著客人的面算了？

他話裏話外，可全都是在瞧不上我的。再者，粥爛在自家鍋裏，也得問問那已經被涼透了的粥，還願不願意吧。這事私下裏，還有得另說。

但眼前，已經卡著不上不下了。也只得先暫時應對的，滿目認錯的賠著笑了。

葉老頭一幅吃了大虧飲恨難下的模樣，哼唧了幾聲，丟給我一幅恨恨的，咱們事後再算賬的眼神，卻也沒有下客人顏面的終於拿過那杯茶，一杯見底的喝了下去。

“嗯，這就對了。就這麽點兒事，早該這樣解決的，拖拖拉拉的擰巴這幾年，葉欽……”客人又朝葉欽喊了過去，眼神也不見示意什麽。但聰明的人，早已經領會的端過茶壺又替那誰滿上了一杯。

“爸，喝茶。”

葉老頭哼了一聲，卻擺譜的沒端起來喝。

客人剛預備笑說些什麽的打圓場，門又被人推開。走進來的，是個背著書包的小身板。

“爺爺，爸爸，叔叔，媽媽。”他一改在我面前的模樣，乖覺的一一的喊人，另我很起些尷尬。

最後，才不緊不慢的走過來，將步伐並攏的擡高胸脯與下巴。

橫起一手舉在耳上位置敬了一禮的郎聲道：“薛爺爺好，忠誠！”

這一番動作幹脆利落得，與電視中看到的差不多離。

先一秒還在不忿他喊人的順序，感概女人在葉家的地位低下，還順帶起了微妙尷尬。卻在他這道正規的敬禮之下，嗅到了點什麽。這個客人，來頭果然大不簡單。稍微有些，被嚇到。

我的親爹親媽們，究竟是結交了一些什麽樣的人，才弄得自己丟掉了性命？

然而，還不等深想太多。客人已經大笑起身的，把葉諾給抱起在懷裏舉高，“好好好，薛爺爺好著呢。葉兄啊，我就喜歡你這小孫子，好苗子啊，借給我帶段日子吧。葉欽小時候可是看我各種不順眼，恨不得我能消失再也不見。葉斐到是個聽話的，可也不是能安份得住的主兒。”

“哪裏是什麽好苗子，這麽點都敢跟我對著幹了，比他爸還擰。葉諾，還不下來。”

“嗯。”孩子應了聲，任由客人膩歪了一下後將他放下了地面。

這才場的眾位裏，排在他心目中第一順位的，果然還是他爸爸。

他朝葉欽身邊站定，仿佛想得到什麽似的，小身板越貼越近。

只怕是受不得他這樣兒，葉欽終是擡手揉了揉他小腦袋，“先上樓去把書包放了再下來。”

“嗯。”得了他的撫慰與肯定眼神，這才抿著嘴朝我這邊挨了過來。呵，地位，在葉家的女人還能有什麽地位可言。我可能還不是最慘的，最慘的是葉家女佛。

一大早的，為替這家男人掙足了顏面，就出門的修面裝扮，回來還要安排午餐一切事情。

“先去給你奶奶打聲招呼再去放書包。”我的聲音，有拔高了些許。孩子，這節骨上，我可不想給你什麽好顏色了，這存粹是氣不過前兩日，他居然為討好他爸爸而出賣的我的回敬。

然而，這聲之下，似乎有點壞事了。客人笑望了過來，端起的眸色深意難解。

“葉兄，誰說這孩子拿不出手的。這不是挺懂教育孩子，挺有嚴母風範的嗎？”

一聽這句，就知要遭，葉家男佛肯定會怒我在客人面前，大呼小叫的失了分寸。

但先前實在是忿恨難抑，認真覺得葉家太陽盛陰衰的過了火。纏鬥不過三個大的，居然連小的那個也整不過也就太慘了些。

“哼。”葉老頭又哼了一聲，丟過來滿目的嫌棄，明顯是比客人更懂我深藏的本質。

幸好葉諾這孩子沒當面駁我顏面，假裝乖覺的點點頭，嗯了一聲的朝他奶奶那裏出發去了。

終於略略替葉家男佛與自己保留了點顏面，松懈下了一口氣。底氣足了點的，徹底丟了初初下來的那份拘謹。誰知，接著開聊的光景裏，持續了一個多小時，全都是些家裏長短罷了。

沒有關於我親爹親媽的，也沒有任何關於工作的，也不再聊我跟葉欽的事兒了。

偶爾葉欽也會說幾句，葉斐全程沈默著臉聽，也同時包攬了全程的煮茶事宜。

聊著喝著，午餐時間到了。葉家女佛滴水不漏的，將屬於她的分內事，做得讓客人讚不絕口。

一頓飯，吃得略僵硬，我只能碰放在自己面前的菜。還好，是份比較鐘愛的。

飯後，借著去後廚幫忙整理，脫離了那群男人們的天下。

“媽，選個日子，就咱倆的去門環游吧。讓這群，全都喝西北風去。”我們哪用得著真正的收拾整理什麽，只是坐在另一間略小的餐廳裏，喝著茶罷了。我心疼這個女人，永遠的這麽端著穩著。

她笑得一臉仿佛萬事皆已看空，無限包容的樣子。卻也不答應的，揉了揉我的頭。

“安安，家和萬事興，全局穩妥之下總要有人擅屈，這是才是正確的。葉家，得穩著來。”

這個女人很清醒的將自己，不貪婪的低入了塵埃裏，反襯得，更高入了雲端之上。

“媽，您是我女神。”我撒嬌般的，將頭膩歪在她頸畔，“媽，您可得好好的保重身體活得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長壽才行啊。我想像不出來，如果葉家這幾個男人如果沒有了您，該要怎麽活？”

“傻孩子……”她捏了捏我的臉，也跟著嘆了一口氣，“安安，這次回來就好好的啊。”

眼睛忽然一酸，我不知該怎麽來回答。手卻被她拿過，細細的開始摩挲，“你爸其實早就放下了，只是面上堵著一口氣罷了。他這輩子可鮮少在什麽事上輸過，還是被自己的兒子女兒給整敗……”

她邊說邊露出一笑，“多幼稚又可憐的家夥，把不敢對自己孩子釋放的情感，可是全都給在了你的身上，你也就別再恨他了，等翻了年，給你跟葉欽選個好日子把事辦了，就好好過日子吧。”

我不知該答出什麽話來才正確，我可以狠著臉對葉家的其他人，卻唯獨對這個女人不行。

心中忽然大感不甘與憋屈，卻又不知該怎麽來緩解。只能嘆自己修行，不及眼前女人萬一。

郁郁悶悶的一下午，難熬得緊。想出門工作的念頭，一刻比一刻強烈。

等熬到晚飯餐桌時，客人已走，終於不再偽裝，“爸，我想工作，這麽呆著會憋壞的。”

他橫眉掃來一眼，其中皆是不滿，“等翻年再說，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。”

更重要的事情？莫名的，覺得會與下午已經走掉的非一般客人有關。

視線巡視了一遍餐桌間的其餘葉家男人們，可惜一眾全都閉口不言的默默吃飯。

飯畢後，在廳中墨跡的把藥給喝了，預備啃完一顆蘋果就回樓上自己的房間去。另願舔著臉的求葉欽給一部電腦追追無腦偶像劇，也不想陪某老頭看什麽抗日神劇了。

人的本能偶爾真的很敏銳，我都還沒開始逃呢。

葉老頭已然察覺了什麽的，朝坐在我身邊的葉欽揚聲喊開，“把她給我摁住了！”

腳步已經與他話音同時飆起，奈何抵不過葉欽鐵臂的橫腰攬回。

“又怎麽了？”我極其無奈的朝他嘆道，又啃了一口蘋果。

“你給我好好坐下，態度端正了！”說著，又不滿的望過來，“把蘋果放下，嘴巴裏的咽下去。”

“蘋果哪裏得罪你了。”

“葉欽！”

“嗯。”

葉欽似如魔王一般，將我手中蘋果奪走，並接過葉諾遞給過來的濕毛巾替我擦拭著手掌。

我搞不懂眾人了，就連平日裏，最不嚴肅的葉斐，也是一臉的認真神色。

很有些惴惴不安的，我心跳開始起伏激烈。穩了好一會兒，才開口，“說吧，什麽事？”

葉家男佛似乎又整理了一下措辭，才穩穩說出了第一句話，“你的父母接回來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可能是我沒認真的，聽得不夠清楚。

“國家什麽時候，都不會忘記立下了大功之人。回來了，將你的父母給接回來了，並決定給你的父母受銜。人都不在了，也只是個空銜而已。但這個空銜也得要人去領，這是他們該得的榮譽……”

他接下來說了些什麽，我一句也聽不入心。

身體變得顫栗，忽冷忽熱的，沖撞得鼻腔與大腦陷入癱軟的酸澀裏不可自拔……

……深夜裏，我將自己卷在被子裏，一遍又一遍的重覆著哽咽。

然而有那麽一雙手臂，不容抗拒的將我緊緊擁入懷中掙紮不開。

“再這麽哭下去，明天嗓子該啞了。”

“……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，你又想亂了家風不成……回你自己的房間去……”

我哽咽得不成句，虛軟得推不動他分毫，“……葉欽，你究竟想要怎麽樣？”

他在頭上低嘆，擁得更緊一些的，似想將我嵌入他身體裏去。

“葉安，我想這樣抱著你，跟你睡一輩子。我耗費了這麽些年的周旋，才能將你的雙親接回來。一是因大義所在，二是為了將你懸浮著的一顆心，給扯落到地面來。然後年年歲歲的清明時節，能夠牽著你的手，帶著我們的葉諾，一起去祭拜焚香……”

這算是情話嗎，他卑劣的在利用著什麽，可淚水還是擋不住的侵濕了他胸膛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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